刘宽：痛苦也塑造了我

刘宽：很多事情如果我都不可以，

那更没有人可以

采访&整理：何珊珊

摄影：张启迪

我小时候过着一种循规蹈矩的生活。从小到大，我不仅学习上不敢松懈，每天还要练几小时钢琴，是主流标准下的好学生。作为初中班里的班长，甚至有时候我还是捍卫标准的人。但我在初一那年“早恋”了，跟一个所有人眼中的坏小孩。

他是我降过级的学长。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正抱着一堆作业本送去老师办公室，在走廊上正好迎上他和他的几个“小混混”朋友。他的朋友出于恶作剧，把他往我身上推，把我撞倒了。他不好意思地帮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作业本。我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开，骂他“神经病”。后来不知道他怎么要到了我的 QQ 号，开始和我聊天。

出于悸动，也或者为某种好奇心驱使，我和他成了网友，直到有一天他约我见面。我心里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撒谎去见他。那时候我已经在读法国文学，我甚至想到了包法利夫人，那个堕落的形象。我虽然很同情她，但同时又很害怕自己也会陷入某种堕落。我觉得一旦我“早恋”了，和他“混”在一起了，我就完蛋了。最终，我觉得自己宁愿承受见他的后果，也不愿意去承受不见他的遗憾，就向家长谎称自己要去买文具，去见了他。

但谎言很快被拆穿了。妈妈在家彻夜痛哭。她对我倾注了太多，也牺牲了太多，她觉得自己的教育彻底失败了。我无法再成为她的骄傲，也让她无法向在异地工作的爸爸解释，我是怎么从一个很乖的小孩变得这么叛逆。从此，我开启了漫长的反抗父母的过程。

在我眼里，这是一段美好而纯真的情感。他的家庭情况并不好，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很多。作为一个被过度保护的人，是通过他，我才了解了不同家庭的苦难，知道了教育的不公平；他会带我去以前没去过的山，带我看学校之外的世界。他是一个早熟、浪漫、有趣的，和我不一样的人。但他在我父母眼中是一无是处的人。于是我开始怀疑以前没有怀疑过的主流话语、“好学生”和“好女孩”的规训。这个过程中，当然有非常多的痛苦，但这份痛苦也塑造了我，让我成为一个有反抗精神的人。

后来我去了另一座城市上高中，我们就分开了。虽然他也来找过我，但现实的境遇让他还停留在原地，而我已经长大了。

一段感情的好坏，不能用最后能不能在一起来判定。不同的人在不同的阶段会经历不同的感情，这段亲密关系显然停留在了我的青春期，却是一段难以泯灭的记忆。是一次勇敢带来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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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

你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一名「女性」？

在遭遇过性骚扰，而且发现那种耻感说不出口之后。我原本以为这是在职场中的成年人都会遇到的事，直到有一天自己遭遇了，而且发现其他女性也有类似经历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作为女性的一种处境。

Q2

你的女性主义意识启蒙是什么？

我妈妈。她一直有朴素的女性主义意识。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夏天我穿了一件小吊带，我爸就说，你这样穿出去太暴露了。我妈就回他，关你什么事，她露哪儿了，你赤膊都没人说你，为什么我们不能穿吊带？

Q3

你眼中最有勇气的人是谁？

《奇想之年》的作者琼·狄迪恩（Joan Didion）。对我来说，最难的勇气是面对剥夺和面对失去。而她在丈夫突然去世后，选择用写作面对，并且要将痛苦剥茧抽丝，再表达出来。我们通常都会假装痛苦不存在，她却去看见、承认、分析，很了不起。

Q4

你会通过什么方式积蓄自己的勇气？

当我反思我的幸运，就会想，很多事情如果我都做不到，我都不可以，那更没有人可以，我有一种责任在身上。当然，随着行动越来越多，会变得越来越勇敢。

Q5

你最想对哪一条对女性的要求说「不」？

必须要找一个男人结婚。

Q6

男性能轻易拥有但女性很难拥有的是什么？

自信。

Q7

你会有为自己是女性而高兴的时刻吗？

当我发现我的感受力的维度与男性不同的时候。

Q8

你想对男性朋友们说点什么？

女性主义不仅是一种主义，而是于你我一样的学习和思考的角度，去重新看待我们从小到大被灌输的叙事。它是一个学习过程，不期待你们一下子理解全部，我也还在学习。

Q9

如果女性可以做一次集体冒险，你希望是去做什么？

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24 个小时。不用去满足任何人的期待，不用为任何人提供情绪价值。

Q10

分享一部你喜爱的女性主义作品，并说说理由。

比利时女导演劳拉·万德尔（Laura Wandel）的《童一个世界》（Un monde）。这部电影从小女孩的角度讲了一对兄妹去到幼儿园的遭遇。我们能看到性别的分配、这种观念对两种性别的人的压迫，在成长刚刚开始的幼儿园已经显现出来。

电影《童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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