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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6武洪滨:苏轼是 一个博大的概念
与思想者同行
在这个具有转折性的一年,人与人的距离被推远又拉近。我们愈发体会到,人文精神具有与科技等同的重量,度量社会不仅在于效率,亦在于人与人之间的温度。 为了持续激发人文思考的活力,单向空间与雷克萨斯联合推出一档全新的访谈栏目「与思想者同行」,我们将每月邀请两位嘉宾,围绕同一个社会议题,给出他们的观点与思考。 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虽然无法准确地预测未来将会如何,但我们仍然能够与这些思想者们同行,在宽阔的世界,面朝确切的方向。
回到宋代,找寻东方美学的温度
武洪滨 X 成庆
2020 年 9 月,“千古风流人物——苏轼主题书画特展” 在故宫博物院文华殿展出。展览共分为四个单元,用 78 件书画、碑帖、古籍善本等文物来勾勒苏轼的人生志趣、交游情况以及其书画作品对同辈、后世的影响。
这是故宫首次举办苏轼主题的大展,也是公众第一次有机会如此全面而富有细节地走近这位“千古风流人物”。一时间,“苏轼热”又起。
而“苏轼热”是现代人回味宋代美学的一个缩影。随着汉服、国学越来越流行,人们开始欣赏古时的雅趣,而宋朝成了许多人追慕的对象之一,关于宋朝历史的电视剧热播,宋人的辞赋茗茶、丝弦山水也在日常生活和艺术展览中逐渐深入人心,蒋勋老师甚至断言,“宋朝是中国历史最有品味的朝代。”
历史学家阿克顿男爵说:“历史是彷徨者的向导。”通过回溯历史中的高光时刻,我们可以找到当下的回声。而苏轼所生活的宋代、他所代表的宋人志趣,也许正蕴含着我们的文化基因中所向往的富足而自由的精神世界。
《与思想者同行》第四期,我们邀请了艺术学者武洪滨、上海大学历史系副教授成庆和艺术家于默,从苏轼的人生态度和艺术创作谈起,走近宋代的人文力量和美学理想,以找寻给当下的启示和方向。
苏轼是一个博大的概念
武洪滨
5 月 1 日,闭馆 98 天的故宫博物院恢复开放。预约参观的人们,需要经过重重检查,才能再一次看到熟悉的宫墙。这座已经存在 600 年的宫殿,不仅仅是一座建筑、或是一个符号。在空间之外,它意味着可观、可感的过去和回忆,并且仍然能给当下以回音。
随着参观的人流,武洪滨走入文华殿。他并没有去找寻散落在展品中的几件真迹,反而对展览的首尾两个单元特别感兴趣。
“胜事传说夸友朋” ,作为展览的开篇,通过苏轼及其师友的作品,描绘出苏轼的交游圈与他所身处的时代,呈现了一个令人向往的交游景象。而最后一个单元,“人间有味是清欢”则取自苏轼《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通过展示苏轼生平逸事的书画作品,以及苏轼抒发性灵的小品文,展现其生活情趣与人生态度。
与历史中熠熠生辉的其他名字不同,苏轼为后人传诵的不仅是他的艺术作品、达观的人生态度,还有其日常、琐碎的生活乐趣。东坡肉、东坡帽、文人画、东坡屐…… 无论从哪个切面进行探寻,他都能够对生活在今天的我们产生巨大的吸引力。
“每个人都在构想苏东坡”
在武洪滨眼中,苏轼是中国文化高峰的代表之一。他说:“我们每个人都在构想苏东坡,我们都在想象中来还原他本来样子。而只要谈到苏东坡,便能调动起大家多触角全方位的兴趣。他不是一个非常具体的点,他是一个非常博大的概念。”
清 黄慎《东坡玩砚图页》
而苏轼的博大,是具有渗透性的。只言片语中,就能呈现出一种芳香之气。那些诗篇之所以能够流传至今,不仅是因为语言的美感,而是蕴藏在其中人类共有的记忆和审美意趣。不同年龄、不同心境的人阅读苏轼的诗词都能得到情感的共振。
武洪滨甚至不愿意类型化苏轼,将其放入豪放派诗人。在他看来,苏轼的诗词中常有细腻的情思丝丝入扣,具体细微的情感体察都能在简洁的文字中呈现出来,美得很真实。
而这种“真实之美”,也贯穿在苏轼的书法作品中。
清 陈奕禧《临苏轼书寒食帖》
公元 1082 年,经历过“乌台诗案”的苏轼,远赴黄州。在这里,他写下了如今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的《寒食帖》。这幅作品之所以动人,首先是因为其语言学上的意义,是字辞中的意象带着凄凉的氛围包裹了我们。“秋风萧瑟、卧看海棠” “何殊病少年,病起须已白”苏轼将一个流放诗人的沮丧和落魄写到了极致。
同时,当人们回看书法本身的时候,会发现即使在“水流云行”的行书挥洒中,依然有艺术家对情绪的控制,他并不沉溺,而是将人生经历、当下的心境真实地融入到“文字”和“书法”中去。既随性,又严谨。
在苏轼看来,院体画的画师“只画形、不画心”, 但艺术需要表达的并不仅仅是物体的自然形态,而是对人精神世界的观照。他说:“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认为“言有尽而意无穷”才是艺术的上乘境界。
而苏轼的一生正体现于此——才情纵逸,却不奢滥,是为光而不耀。“萧散简远”“简古淡泊”亦是他始终追求的美学境界。
“温度”是宋代美学的意义所在
幸运的是,在宋代,苏轼的美学观点,得到了广泛的认同、传播和实践。这当然不只是某几位艺术家的的贡献,而是一整个文人阶层的创作和推动。正因此,武洪滨认为:“宋代开始,中国的绘画才真正开始进入高峰期。”
宋代美学并不只存于庙堂之高,而是将艺术、生活和普遍认知融合达到一个高度。这其中,有“士大夫”阶层创作与推动,亦有市民文化繁荣的参与和补充,他们共同让飘渺的美学思想,落实到了具体的事物,从而使得每一个物件本身就成为美学的载体。
例如“饮茶”这样自古便有的习惯,也是到了宋代才成为生活品味的标志,成为一种文化。在宋朝,不仅饮茶的器具精美,茶末也越发精细,从苏轼命名的“飞雪轻”和他所作的《试院煎茶》一诗中,便能想象当时的风雅。
《试院煎茶》
宋·苏轼
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
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
银瓶泻汤夸第二,未识古人煎水意。
君不见昔时李生好客手自煎,贵从活火发新泉。
又不见今时潞公煎茶学西蜀,定州花瓷琢红玉。
我今贫病长苦饥,分无玉碗捧蛾眉。
且学公家作茗饮,砖炉石铫行相随。
不用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
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
而北宋之后,无数后人仍在《东京梦华录》中打捞他们对汴京的记忆。无论是定窑的“白”、汝窑的“雨过天青”,早已消失的君子“四艺”,还是山水画的宁静悠远,透过这些艺术作品,人们想象宋人生活的片段,也体悟着那个精神与物质同样闪烁光泽的时代。
武洪滨说:“宋代的美既很博大,既很普世,又非常具体。具体在哪?能用日常的体温去温暖任何一个触手可及的物件,我们才会发现物件之美。” 在现代生活中也有类似的时刻,比如当我们置身于雷克萨斯旗舰级豪华轿车 LS 内室时,可以看到以古琴琴弦为灵感的中控设计,以及随光线变化而折射不同色彩的凌光切子,这些将东方美学的意蕴融入现代科技的方式,正恰好呈现出“寓意于物”的美学体验。庄子说,我们要“与物为春”,与世间万物共呼吸同命运。这是命运相关、切实可感的有情表达。这种“温度”正是宋代美学的意义所在。
在武洪滨眼中,苏轼身上同时兼容了深邃的艺术理想和入世的人间烟火,“他不是一个美男子,而是一个很普通的五短身材的一个人,留着大大的胡子。他就像是宋代的一个器物、一个茶杯或一个茶碗。” 这种富有张力和弹性的品格,也是苏轼至今仍然受到人们喜爱的原因,尽管物理的空间永远逝去,精神上我们似乎仍然能够与之沟通。凝结在苏轼身上的宋代美学,穿越千年,依然能够点亮我们的当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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