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2020/03/17

在混乱中返京

重新想象梁启超
1898 年,梁启超重返北京城,这一次他带来了《时务报》的笔触与思想、时务学堂的改革经验,与他的老师一起展开规模浩大的保国会运动。梁启超对此既有期待,也有不安,保国会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起到保国保种保教的目的呢?又要如何避免当局的猜忌与打压,防止像强学会一样早夭?—— 许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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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8

时间:1898 年

地点:北京

人物:梁启超

京城再陷危机:康梁联合筹办保国会

1898 年,列强掀起“瓜分狂潮”,俄、德、英、法先后租借中国土地,寻求更多权益,令“瓜分豆剖”、国家将亡的恐惧深深印刻在当时的知识分子身上。此时北京的政局也在发生变化。清流派李鸿藻、洋务派恭亲王先后辞世,李鸿章因为甲午战争的失败而暂时失势,谁将主导政局前景不明。

康有为的政治敏感性再度发挥了作用,他开始上书。这次上书不同于以往的冷遇,他得到了张荫桓的支持,还有翁同龢的接纳。他终于有机会在总理衙门见到了各位大臣,他的上书被传到了皇帝手中。在官员李盛铎的支持下,康有为发起成立保国会,宣扬“保国、保种、保教”,拯救国家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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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铎(1859—1934),江西省德化县(今九江市)人。中国近代著名政治家,历任清朝翰林院编修、江南道监察御史等职。中华民国时期,曾任大总统顾问、参政院议长、国政商榷会会长等职。

同年,梁启超离开湖南前往北京,参加会试。这次会试他又失败了,没有考上功名,但更主要忙于去应对危机。他带来了《时务报》的笔触与思想、时务学堂的改革经验,与他的老师一起展开规模浩大的保国会运动。与过去的强学会不同,这一次办会他们加入了演讲环节,这是过去中国士大夫文化中所少有的社会活动。

演讲会中,康有为的表演能力令人难忘,他总能向听众灌输一种迫切的危机感,这在当时尤其是一种罕见的能力。对于中国士大夫而言,演说是个全然陌生的技能,他们很难不在众人面前陷入慌张,还饱受方言、口音不通之苦。“一方面中国的文人学者历尽千辛万苦,不断完善其文字表达,另一方面,他们的方言、口语在表达上极不规范,疏忽懒散”,一位美国人对这种极端对比深感意外,他发现,“一个受过教育的文人的口语与一个贩车卖浆、目不识丁的苦力相比,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差异”。

“楼上下皆满,听着有泣下者”,康有为自比明代大学士徐阶的讲学,后者在嘉靖年间灵济宫讲授阳明学时,听众高达五千人。很多听众认可了这种吸引力,一位江苏籍官员说“入馆门已闻讲座,大声击节”,便在名录上署了名,他对于结识梁启超、麦孟华也颇感兴奋。

当天众人还拟定了一份《保国会章程》,来说明聚会的宗旨。“本会以国地日割,国权日削,国民日混,思维持振济之,故开斯会以冀求保全,名为保国会”,除去北京,他们还要在上海设立一个总会,同时“各省各府各县皆设分会,以地名冠之”。它将设立内部管理组织与会员制,会费二两。梁启超这两年起草过各式章程,他很可能也是这份章程的主要起草者。


保国会的没落

康有为独特的演说魅力给时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让北京上层官员注意到他的存在,不过对于保国会本身而言,参与者的态度既有期待,也有不安。参与者与发起者的认知不尽相同,没有太多人把这次聚会当真,以为它不过就是另一次京城文人聚会而已。现场秩序也不无混乱,很多人“其实不过逐队观光,并不识有所谓政治思想……且是日听众,尔我漠不相属”,有人回忆说,演讲尚未结束,现场已经一片狼藉。杨锐甚至当场睡着了。

他们对“保国会”的名称与意义缺乏兴趣,杨度甚至把它称作“康长素茶会”。这位湖南举人保持着对康梁师徒的一贯嘲讽,得意地说起自己与梁启超在长沙的激辩,并乐于听到外界将其称为“驱梁启超之事”。

一些广东籍官员对于聚会选在粤东会馆深感不安,他们对所有的“会”都感到恐惧,尤其是当召集者是康有为时。许应騤与兵部侍郎杨颐率先起来反对,四天后,也就是闰三月初一,第二次聚会被迫移到贵州会馆召开。

可能是最初的新鲜感已然散去,或是第一次大会不令人满意,参加第二次会议的只有不到一百人。梁启超登台演讲,回忆了三年来京师气氛的变化:在甲午年“与士大夫痛陈中国危亡朝不及夕之故”,十人中充其量只有一人相信,随着胶州湾、旅顺、大连与威海的相继割弃,再度来到北京的他发现,士大夫“忧瓜分、惧为奴之言,洋溢乎吾耳也”。

他还提到了曾纪泽的《中国先睡后醒论》与弗兰肯斯坦的比喻。梁启超相信,保国会正是促进中国醒来的重要力量。但中国真的能醒来吗?曾纪泽曾认为中国已经醒来,却败于日本。三年过去了,从上海、长沙到北京,更新与瓦解的力量都在生长。

相较于三年前的强学会,保国会的规格相去甚远,没有一位当朝大员成为公开的赞助者。这种情景也折射了北京的权力变化,清流派领袖几乎都退隐了:李鸿藻在半年前去世;翁同龢仍不会公开表态;张之洞不信任康有为的思想与品性,为了驳斥他日渐盛行的学说,甚至撰写了一本小册子《劝学说》;而文廷式、陈炽、汪大燮、沈曾植、张元济这些中层官员们要么不在北京,要么抱有怀疑。康梁的言论与学说带来了不安,而梁启超与汪康年之争也造成了他们的分裂。

梁启超在这一刻,既充满期待,又不知未来如何抉择,前往上海还是重返长沙?命运已不由他来选择,京城与中国即将进入颠簸、兴奋而不可控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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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时间:2019 年

地点:北京

人物:许知远

1898 年春天,众多举人再度来到北京参加会试,同时面临另一场国家危机。当我进入 1898 年时,这本传记开始变得难以书写,一方面材料众多,我要面对整个 1898 年,从胶州湾危机开始的一连串北京政局变动。另一方面,梁启超的材料非常少,他不再是整个维新中的主线式人物,他再度变成了一个参与者,作为康有为的助手出现,作为集体创作或集中行动中的一个很少留下记载的声音出现。

我在写到最后这三章时觉得很困惑。可能有朋友会说,之前梁启超的面目还是相对清晰的,尤其在上海、在《时务报》、在时务学堂,好像到了最后三章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了,而翁同龢、康有为、袁世凯变得清晰起来,梁启超去了哪里?但我不知道梁启超去了哪里,也找不到任何记载他去了哪里。从这章开始,我又开始描绘整个北京的时局变化,那种气氛,梁启超是这个气氛中的一部分。

这章梁启超等于是离开了长沙,他想回上海养病,同时他也要去北京参加会试,上一次他去北京参加会试是三年前,《马关条约》签署前后。他说自己被父亲逼迫去会试,可能对他父亲这样一个新会的乡村读书人来讲,不管他的儿子多么鼎鼎大名,都赶不上金榜题名时那种快感。从这点也看出整个习俗和传统的惯性多么强大。此外,返京会试也可能出于梁启超个人虚荣,或出于康有为的召唤,他的万木草堂的同学也要去参加。

我在康有为身上特别感觉到“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1888 年他第一次给光绪帝上书,被认为是疯子。过了十年,他开始被接纳。他在总理衙门作了一番狂谈,很多大臣觉得他幼稚,但在一个危机的时代,那种确定性、那种笃定会是一种力量源泉。别人都没有办法,这时候一个人非常明确说我有主张、我有变革的方法,尽管他可能是乱七八糟的,但其他人会不由自主去听他的、去跟随他。康有为这种强有力的性格,甚至封闭式的性格,在一个混乱的时期非常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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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告 — 

1898 年对于康有为和梁启超而言是最重要的一年,在不懈的上书之下,光绪帝终于注意到了康梁等维新力量的存在,他决定召见康有为等人,探讨中国未来的改革方向,康梁所期待的事情最终到来了,但同时他们也卷入到更大的漩涡之中。下一集我们将会随着梁启超留在北京,继续参与新的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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