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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如果去京都旅游 记得带上这本书
李 远
今年上半年,大连市号称投资60亿人民币打造以日本为主题的“金石滩京都风情文旅小镇”,负责人说,京都也曾继承过许多唐朝文化,此番复刻京都古街,也是为了再现唐朝文化。然而,在多年的历史更迭中,京都只是对唐风简单的复制吗?真正的京都风情就只是几座仿制的建筑和穿着和服的工作人员吗?京都当然远不止于此,她以 1200 多年的历史彰显着日本的美学意识、文化记忆,抽象成了日本人的精神故乡。今天,我们分享《门里看京都》一书,作者李远是一名旅居京都的文化学者,在书中,他深入浅出地讲述了京都的历史、风物和景象,寻找京都和中国文化的关联,其中既有文化常识,又有普通人最直接的感受。这是一本读来颇为轻快但又言之有物的书,如果你计划去京都旅行,带上这本书会增色不少。
唐风平安京
1994 年,京都被列入《世界遗产目录》。当时的联合国世界遗产委员会的评价材料中写道:“古京都仿效古代中国隋唐都城形式 , 建于公元 794 年 , 从建立起直到 19 世纪中叶一直是日本的首都。作为日本文化中, 它具有一千年的历史。它跨越了日本木式建筑、精致的宗教建筑和日本园林艺术的发展时期,同时还影响了世界园林艺术的发展。”由此看来,京都颇像古代中国,是被世界所公认的。
平安京的建造仿照了中国以都城制为都市计划的基础,最初设计模版是中国隋唐时代的长安和洛阳。将作为皇城的平安宫设置在北方,然后从平安宫南方中央建造一条南北走向七十公尺的道路,称为朱雀大路(今天的西安仍有朱雀大街)。以此为京城的中轴线,建设东西、南北纵横的棋盘状道路。并以朱雀大路为界 , 分为东左京(仿照洛阳),西右京(模仿长安城)。南北向的大路由东起依次为东京极(四坊大路)、东洞院(三坊大路)等十一条,东西向的大路从一条到九条加上土御门、近卫等四条不与朱雀大路交汇的四条大路,共计十三条道路。东西、南北纵横有秩 , 布局整齐划一 , 明确划分皇宫、官府、居民区和商业区。
平安京的设计引进了古代中国城市规划的一个先进理念“条坊制”,中国称为“坊市制”。以大路区隔东西南北四区,称为“坊”。再将“坊”以东西向、南北向各三条道路,区隔成十六个小区块,称为“町”。四町又称为“保”,而四保为一“坊”。因此任何地点都可以被清楚地标记,加强了城市的管理。
住宅用地的分配也以条坊制为基础。三品以上的贵族,拥有四十丈(约一百二十公尺)见方的一町,四、五品的贵族折半,六品以下的则为四分之一町。平民采用“四行八门制”,将一町分为四等份,称作“四行”,一行再分为八等份,称为“八门”。这样一町分为三十二等份,每等份称为“户主”,平民居住的单位 。且平安京与唐长安城都设有东市、西市两个商贸中心,一切井然有序。
六角堂
在平安京左、右两京的建设上,在坊名设置上也多模仿自唐代的长安与洛阳。如永昌、崇仁、光德等坊名模仿自长安城,而铜驼、教业、丰财等坊名则模仿自东都洛阳。而在平安京最重要的朝堂院、丰乐院及内里的殿堂建筑的命名上,则几乎完全模仿长安城,譬如大极殿、龙尾坛、紫宸殿、栖凤楼、翔鸾楼等。
虽如此,但平安京的建造也不是完全照搬中国,比如从未像中国的都城那样整体被城墙所包围。由此看来,日本建筑从那时起便已经在逐渐摆脱中国模式,而摸索出适合本土的形式。
在其后的岁月中,京都虽历经火灾与战乱,但多次重建时仍然未做过较大的改变,我们今天在京都穿街过巷的游览中,从许多地名中仍然能一窥千百年前平安时代的影子。仍然可以在古寺林立的条坊穿梭中,臆想大唐盛世的光景。
有作家曾写道:“京都之所以受人尊重,当然是因为她代表日本的古典文化,但不要错以为这些璀璨的文化是日本这一岛国的专利与独创。那是亚洲尚在缔造一个独特的文化圈之时,绚烂的大陆文化,化作多少重浪潮流入而形成的文化。”
京都与中国
电影《妖猫传》中神通广大的空海和尚,在真实的历史上是在京都的创立者桓武天皇在位时,即唐德宗贞元二十年(804),作为学问僧随第十八次遣唐使入唐求法,于次年到达长安。入唐仅两年的空海,在《新唐书》中被误记为留学二十年。空海入唐时,影片中描写的唐玄宗皇帝已死去 42 年,而时年 32 岁的白居易正任校书郎,并无记载与空海有何交集。至于影片结尾所提到的空海拜见惠果大师,倒是有这样一段典故:据说空海入唐早在惠果和尚的预料之中。史料记载:惠果和尚乍见空海,含笑喜告曰:“我先知汝来,相待久矣,今日相见,大好大好。报命欲竭,无人付法,必须速办香华,入灌顶坛。”于是,三个月将两部大法传承完毕。又嘱空海曰:“早归乡国,以奉国家,流布天下,增苍生福。则四海泰,万人乐,是则报佛恩师德,忠于国孝于家也。义明供奉,弘法于禹域,汝其行矣,传之东国,努力努力!”公元 806 年,秉着惠果大师的预言与期待,空海携带佛典经疏、法物等回国,创立真言宗并成为京都东寺的开山祖师。唐密借助东瀛之地得以完好保存。
电影《妖猫传》海报
影片里饰演空海大师的染谷将太,倒与空海的画像颇为神似。不知空海究竟能不能伏妖,但可以肯定的是空海大师的书法堪称日本书圣。除佛法外他对日本文化最大的功绩或许在书法方面。在空海来唐求学之前,日本本土只有楷书、行书、草书,空海不仅把中国的“飞白书”“杂体书”引进了日本,还引入了篆书、隶书。他还是日本书道“大师流”的开创人,与嵯峨天皇、橘逸势并称为日本的“三笔”。空海编纂的三十卷《篆隶万象名义》,是日本第一部汉文词典,至今也是日本极为珍贵的书法词典,对唐朝文化在日本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
中日之间的文化交流,佛教占据了重要的篇章。其中虽不乏杰出人物,可最令我感动与钦佩的除了空海还有就是 8 世纪中叶东渡传法的鉴真和尚。一千两百多年的时光,沧海桑田,岁月足以令许多事情被淡忘。但像鉴真这样的践行者却至今仍在异域受到岛国民众的尊崇,并被称为日本文化的大恩人,若非今日亲眼所见似乎难以置信。
唐招提寺的开山忌,使得地处偏僻的寺院人头攒动,即使是雨日,前来瞻仰鉴真像(一年仅开放三日)的男女老幼仍不畏雨淋地排起长队。排到鉴真像前的人们无不跪拜行礼,见之动容。在中日或明或暗的历史中,鉴真就是一座山。鉴真东渡,岛国始有真戒律。
随中国律宗祖庭净业寺住持本如法师访招提寺,感怀鉴真大师事迹。金堂的律宗法会上,在唐风卢舍那大佛的庄严法相下,身披袈裟手执行香的僧侣以及悠扬婉转的诵经声,不禁想象一千二百年前鉴真和尚传法的情景。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寄诸佛子,共结来缘
京都时代祭
一年一度的“时代祭”算是一场大型的超级复古秀。此活动自明治二十八年(1895)起,为了纪念桓武天皇平安迁都 1100 年而成为惯例。约 2000 人的行列,将重现一千余年里古都的历史。
京都为何要举办如此声势浩大的复古游行活动呢?并非仅仅是为了娱乐。自打明治迁都东京后,京都的人口锐减,到 1873 年只有 22 万人左右。当地的居民害怕如果不做任何努力的话,他们的城市会逐渐衰落下去。复兴该城市的一个想法是组织一次游行,再现京都从平安时代初期到江户末期的风俗习惯。
京都御苑时代祭
但这样的复古秀绝不是粗制滥造的古装游行,整个游行要用到12000 多件古代的人工制品,其中包括服装、鞔具、装饰物和鞋等等。这些物品根据详尽的历史研究加以仿造,运用相同材料加以制作或着色,以重现其本来的面目。他们的总价值可达 25 亿 — 30 亿日元(2100 万 — 2500 万美元)。正是这个原因,人们有时候将游行称作“行走的博物馆”。
一座城市因为珍惜历史所以才有未来,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舞妓」与「艺妓」
获了诺贝尔文学奖的川端康成,把京都、茶道与艺妓作为日本文化的标志传播到世界。周作人也曾说过:“日本有两件事物,游历日本的外国人无不提及,本国人也多很珍重,就是武士与艺妓。”撑着红伞站在古老建筑旁的艺妓仿佛就是京都的标志。
来京都旅游,许多人甚至专程趁夜间前往祇园,只为一睹正匆忙赶赴宴席的舞妓的身影。自然其中不乏心怀叵测者,因为不管是“舞妓”还是“艺妓”,毕竟名称里总有个令人遐想的“妓”字。祇园也因艺妓(舞妓)被印在各种宣传手册上而闻名。其实古老的京都曾拥有六大花街,比如被称作京都最古老花街的“上七轩”。其舞妓与艺妓的正统性与专业度,在京都人心中丝毫不亚于祇园。
艳丽的和服,雪白的妆容,头插美丽的发簪与流苏,在外国人看来这便是艺妓的标志。至于为何有时称“艺妓”,有时又被称为“舞妓”,自然是无从分辨的。
祇园算得上是京都舞妓、艺妓和茶屋最多的地区(约七十间茶屋和三十多位舞妓),其源头可追溯到镰仓时代(1185 — 1333 )在茶屋中奉茶的女性。镰仓时代中期,祇园有很多服务参拜香客的茶屋,这些茶屋雇用了很多女性来帮忙倒茶水,相当于当代的咖啡店女招待,这便是舞妓的源头。后来这些奉茶的女性也开始奉酒,接着又开始唱小曲跳舞取悦客人。其中专门跳舞的便称为“舞妓”。随着时代变迁,这支队伍经过不断的专业化改造,至江户时代中期发展成今天的样子。祇园发展的顶峰时期,舞妓人数过千。但随着时代变迁,加上成为舞妓之路的艰辛,如今日渐凋零。
舞妓在 15 — 20 岁仍属于训练期,毕业后才能晋级为一名艺妓。东京人却把舞妓称为“半玉”,艺妓称为“艺者”。经过各种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严苛训练后,舞妓出道是一件大事。第一天见客人会由前辈在后颈处画上“三本足”,在下唇处涂抹口红,这也是身份的象征。但花街有花街的规矩,那就是结婚便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结束,这也是到了一定年龄的艺妓必需的选择。
中国清代的学者黄遵宪写了本《日本国志》,他认为艺妓甚类唐宋官妓、营妓。中国的唐宋时代,士大夫携妓吟唱,是当时普遍的习俗,在中国浩瀚的诗词曲赋中,亦留下了不少风骚佳句。除了陪酒听曲之外,游客千万别往歪处动心思。如果能让舞妓或艺妓对你动了情另眼相看,只能说你魅力爆棚。当然岛国人也绝不是那样的圣洁,靠出卖肉体为生的女子被称为“游女”,跟“妓”毫不沾边。
已经忘了有多少次,醉眼蒙眬间漫步在夜间祇园的石板路上。与盛装的舞妓擦肩而过。痴痴一望间,对方颔首低眉抿嘴而过,恍如隔世。这不正是白乐天《长恨歌》里所写的“云鬓花颜金步摇”吗?
“茶屋”这样的地方,顾名思义会让人以为是喝茶或者卖茶的店铺但实际上却是享受艺妓或舞妓服务的场所。
看日本的古装剧,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场景。武士们在茶屋中与舞妓宴饮玩乐,然后扬长而去与仇家血洒街头。让人误以为武士们都是挥金如土的主儿,因为即使是日本人也总告诉你说招舞妓或艺妓的价格不菲。那么这样的花销究竟如何呢?
歌舞伎南座
把艺妓或者舞妓招至茶屋的花销称为“花代”,花代的计算通常以时间为单位。江户时代还没有普及钟表,因此便以线香代替。从舞妓或艺妓走入茶屋起,便会燃起一支香,算钱的标准相当仔细。就拿祇园为例,烧完一支线香的时间为五分钟,而烧完十二支线香就是一小时。但先斗町的线香由于比祇园粗,所以以烧完四枝线香为一小时计算。因此,客人在时间上丝毫讨不得便宜。估计江户时代的武士都恨不得线香燃得慢一些吧。
今天的花代费都是以两个小时为单位,每个单位通常是一人三万五千日元左右(约合人民币 2100 元),另外还要再加上座位费。如果再加上用餐的话,则需要每人再加一万五千日元左右(约合人民币 880 元)的餐费。所以各项费用叠加起来,叫一位艺妓或舞妓大约需要花费五万五千到六万日元。
在京都招舞妓毕竟属于很有格调的夜生活。试想身着和服的女性跪在一边斟酒陪伴,歌咏弹唱,极大地满足着男性充满遐想的心理,因此这样的价格自然比有陪酒女的现代酒吧要贵很多。
京都实在是四季分明的城市,对于我这种生长在大陆国家的北方人来讲真是宜居城市。春有樱花,夏有荷,秋赏红叶,冬有雪。京都人用来感受四季的可不仅仅是依靠自然节气和日历牌。
百年老铺
百年老铺是京都的魅力之一,据统计 2017 年全日本创业百年以上的老铺企业有 33069 家,创业千年的企业有七家。那么日本人对于老铺有自己的衡量标准,创业百年,传承三代以上才可称老铺。而这样的老铺,京都有 1091 家。
今宫神社的参道两边,坐落着两家从规模、产品、陈设甚至零售价格都类同的老铺。每次从参道过,总被两家店铺的热情招揽搞得无所适从,总觉得如此白热化的竞争中,去了一家便是不给另一家面子。其实说起来,这两家店铺都大有来头,在这里也已经历了数百年的竞争。
先说参道北侧这家,名为“一文字屋和铺”,创业于长保二年(1000),传承至今已 25 代。响当当的千年老铺,算得上是从平安时代传承至今的日本最古老的“和果子”店。历史上著名的应仁之乱造成了京都的饥馑,于是庶民们便用竹签串起麻薯作为今宫神社的祭品,吃后祛病除灾。从那时起,这家店铺便经营起了烤年糕的生计。这家店铺的建筑物至今还保存着元禄年间( 17 世纪)的风格,上一次翻新还是大正时代,店里还保留着平安时代的井户,真可谓名副其实的老古董。
而对面那家名为“かざり屋”的店铺,虽然创业只有 400 年,却挂起了“元祖”的招牌,分明就是挑衅对家,自称为烤年糕正宗,火药味十足。可有趣的是两家的售价都是 500 日元 13 根,平日里也都拥有各自的粉丝而顾客盈门。究竟谁最地道,也引起了不少争议,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罢了。
或许是千年老铺的名头太诱人,总是不经意带着朋友一头扎进“一文字屋”,也已和店家混得脸熟。有段时间,那里甚至成了中国人来京都学习日本老铺企业的朝圣地。烤得过焦的麻薯沾着特制的白味增吃下,倒也香甜可口,和对面各有千秋。如果你来京都,经过这两家店铺。千万不要纠结,因为不管是去哪一家,品尝到的都是对岁月与自然的敬畏下所产生的匠心。
怀石料理
我们总是习惯了把匠人的作品看成艺术品,可他们做的大多却只是日常之物。手艺本身就是职业,家计与名誉,从这个意义来看,匠人显得平凡而朴素。因此他们从不以“匠”自居,而仅仅是自谦为“职人”。
外人看到的仅仅是“物”,而他们坚守的却是“心”。对于老铺来说,最大的困难莫过于“光阴”。凭借单一的产品而生存千百年,本身就是传奇。相比于我的故乡,这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儿。
日本人对老铺有份如同家人的情感,当已延续了一千四百多年的建筑业老铺“金刚组”面临经营危机时,作为同行的高松建设的会长高松孝育甚至说出“金刚组如果倒闭了就是大阪的耻辱”这样的话。
京都真正的世界遗产不是体现在物上,而是存在于匠心之中。
三岛由纪夫与金阁寺
日本昭和时代的文豪们,大都热爱京都。川端康成写作了《古都》,三岛由纪夫写出了《金阁寺》。对于三岛而言,川端康成亦师亦友,而对于川端,三岛可谓是他鲜有的人生知己。两人不仅在文学方面,生活中也是彼此关照,也许二人都在男人原本孤独的内心世界中找到了共鸣吧。三岛由纪夫在其著作《叶隐入门》中写道:“男人的世界就是关怀的世界,男人的社会能力也就是指关怀的能力。”甚至三岛在自杀前的 1970 年 7 月 6 日写给川端的最后一封信结尾仍写道:“敬请先生保重贵体。”
《金阁寺》 | 作者: [日] 三岛由纪夫 |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 出品方: 新经典文化 | 译者: 代珂 | 出版年: 2018-10
哪本书才称得上是三岛由纪夫的代表作呢?莫过于 1956 年创作的《金阁寺》。小说取材自真实事件。原来今天游人如织,成为京都人气景点的金阁寺,竟然是 1955 年重建后的。1950 年,寺中金阁被一名叫林承贤的僧人放火烧毁,纵火后他逃逸至山中切腹,但被救活。为何他要把金阁付之一炬呢?在对警方的供述中他说:“我恨我自己,邪恶的丑陋的口吃的自己。”这位因金阁寺的壮美反而加深了自卑感的僧人,精神倒错下做出来这样的事。
作为完美主义者的三岛或许从这个疯和尚身上找到了些许共鸣吧?他在《金阁寺》中写道:“他盼望着金阁寺在这场战争中燃烧殆尽。在他看来,金阁寺是永恒的,而作为人类的我们却并非永恒的存在。他盼望着金阁寺燃烧殆尽之后,和他变成同等的存在。然而结局却并未如他所愿。别的鸟儿在空间飞翔,而这只金凤凰则展开光灿灿的双翅,永远在时间中翱翔。行动本身完全是一种梦幻,既然我已经完全发挥了这个梦幻的作用,那么还有必要行动吗?这不是徒劳无益的事吗?金阁犹如夜空中的明月,是作为黑暗时代的象征而建造的。因此我梦想中的金阁,一定是以涌现在其四周的暗黑为背景的。不被人理解已经成为我唯一的自豪。”
王国维的永观堂
京都这样的地方,自古便受到文人墨客的喜爱。就连清末民初的国学大师王国维也毫无例外地留恋于此。1911 年到 1916 年年初,先生曾侨居京都。如他在《丙辰日记》中总结在京都这段日子时写道:“此四年中生活,在一生中最为简单,惟学问则变化滋甚。”
有学者从王国维写给日本朋友铃木虎雄的七封书信的落款中,考证出了他在京都有田中村流田町、田中村百万遍西门、吉田町神乐岗八番地这三个住址,今都不存。
汉学家青木正儿在其《中国近世戏曲史》序中记载:“终于,明治四十五年(1912)2 月上旬我拜访了王先生。顺着田中村百万遍邮局旁边的路向北走一会儿,西边有三个杉木围墙的小楼房。我想其中正中的一个大概就是王先生的家。我向里边请求传达一下……不久有了下楼声,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了。这个垂着辫子、相貌丑陋的乡下人就是挺有名的王先生。”
据传,王国维在京都的最后岁月,即 1915 年 5 月他将家眷送回家乡后,曾寓居京都东山的永观堂,王国维后来号“观堂”“永观”,大概就缘于此。1917 年秋冬间,王国维将文章 57 篇编为文集《永观堂海内外杂文》上下二卷。1918 年 3 月 14 日王国维致罗振玉信:公如作书时,祈为书“永观堂”三字小额,以后拟自号“观堂”,此三字尚大雅。去岁小集亦题《永观堂海内外杂文》……
永观堂
循着一代国学大师的足迹,散步至永观堂,不在红叶季(此处为京都赏枫名所),寺院倒更显得幽深静雅。
永观堂正式名称为“圣众来迎山无量寿院禅林寺”,创建于 863 年,为净土宗西山禅林寺派。因第七世法主永观律师受信徒爱戴而通称“永观堂”。
地处东山脚下,永观堂之美不必赘述,无论庭院、佛堂、回廊以及障子画皆属上乘。最值得称道的是作为镇寺之宝的一尊世间独有的“回头阿弥陀佛”立像,为平安后期至镰仓初期之作。
这尊阿弥陀如来发髻高隆,眉心显白毫相。面相圆润,体态丰满。双耳垂肩,细眉长目,秀鼻小嘴,五官及身形均受大唐风格影响。相传在 1082 年 2 月 15 日晨,50 岁的永观法师在佛堂经行念佛,忽见阿弥陀佛从法座上下来,在前引领他一起经行。永观法师一时惊讶、感动,不觉脚步慢下来,与佛的距离越离越远,正在踌躇的时候,阿弥陀佛忽然回头对他微笑着说:“永观,迟矣!”虽是传说,可这样的佛家物语仍显温情。
转入寺院本堂,顿时被僧人悠扬的诵经声所吸引,竟不忍离去。出山门已是黄昏,回首再望永观堂。夕阳投射的阶梯上仿佛站立着那位瘦小丑陋、留着辫子的王国维先生正吟诵着他在京都作的赏红叶诗:“漫山填谷涨红霞,点缀残秋意太奢。若问蓬莱好风景,为言枫叶胜樱花。”
虽然学界对于王国维是否曾在此居住并无定论,可我仍愿相信唯有永观堂方配得上先生的才情。
杨贵妃成佛
日本人最为熟悉的中国历史上的女性恐怕非杨贵妃莫属,这也许有赖于白乐天的《长恨歌》。诗中所描写的杨贵妃与唐明皇悲伤的爱情故事与日本文学纤细感伤的“物哀”审美精神相吻合,激起了日本人的同情和感叹,因此日本以杨贵妃为题材的诗画歌咏等作品屡见不鲜。甚至有杨贵妃是热田神宫之明神的化身的传说。
而我对杨贵妃的认识却来自井上靖的小说《杨贵妃传》,从中可领略到日本作家对她的同情,而并非中国正史中所描绘的不堪。
尤其关于她的生死,更是悬念重重。中国学者俞平伯、周作人都曾著文提到杨贵妃辗转到日本定居。日本学者渡边龙策在《杨贵妃复活秘史》一文中考证说,杨贵妃逃脱马嵬坡后得到舞女和乐师的帮助,辗转到扬州见到日本遣唐使团的藤原制雄,在藤原的协助下,搭乘遣唐使船到日本久津登陆,时间为公元 757 年。到日本后杨贵妃受到孝谦天皇的热忱接待。
贵妃没死?《长恨歌》中分明写道:“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据说,就连影星山口百惠也曾信誓旦旦地自称是杨贵妃后人。杨贵妃一定很美,否则李白也不会吟出“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的佳句。但毕竟谁也没见过贵妃真人,只好凭空臆测。
话说京都三十六峰的月轮山脚下,隐藏着一所皇家寺院“泉涌寺”。其开山祖师月轮大师俊芿,曾在宋朝留学十二年,而后按禅宗式样造寺,寺内仍存有南宋传来的佛祖牙骨舍利(舍利殿每十二年开放一次,正好赶上)。因日本古代数代天皇都在此皈依并埋骨,因此又称为“御寺”。
入泉涌寺参道总门,至山门仍要穿过一段两百多米林荫蔽日的山道,刚刚还是京都的街道与车流,瞬间便犹如隔世。
杨贵妃观音堂
进山门左首处木牌上竟赫然写着“杨贵妃观音堂”的字样。京都的寺庙中为何会供奉杨贵妃呢?
原来失去贵妃的唐玄宗,终日郁郁寡欢。便令人按杨贵妃的容貌雕了一尊等身大的观音菩萨坐像。到了 1228 年已是南宋时期,日本留学僧湛海律师受人之托将这尊佛像带回日本,安放在泉涌寺内。京都女子到此祈求美貌,香火颇旺。
今人从这尊观音像双眸低垂的神情里,仍可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痴痴看了半天,遥想贵妃当年姿,可昏暗光影里却发现贵妃唇部竟然有胡须。这绝非为了把贵妃表现为女汉子,原来唐代观音多男相,《华严经》上就有一句“勇猛丈夫观自在”的话。
古刹泉涌寺内邂逅杨贵妃,不禁恍惚。耳畔仿佛是酒醉后的太白轻吟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风华绝代的杨贵妃如今却在京都成佛。
本文摘编自《门里看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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