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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2来自民间的 叛逆
袁越
老鹰乐队大概是国内最耳熟能详的美国乐队,一首《加州旅馆》被翻译成各种汉语版本传唱。然而,老鹰乐队在刚起步时,非常坎坷,甚至一直找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风格。 老鹰是印第安人的圣物,有一丝神秘色彩,同时,鹰也是美国的国鸟和美国精神的象征。这支地地道道的美国乐队自成立以来几经波折,但他们的作品至今仍被所有热爱摇滚音乐的人所铭记。 下文为我们详述了老鹰乐队的转折与坎坷。此文选自《来自民间的叛逆》,这是一本由民歌谱写的社会文化发展史。作者袁越以通俗浅近的语言,记录了上百个民歌手的经历,从研究者约翰·洛马克斯到铅肚皮,从民权斗士乔·希尔到流浪民谣歌手伍迪·格思里,从左派民歌手皮特·西格到民谣之王鲍勃·迪伦……这些人以看似不可思议的方式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历史。
1973 年底,乐队再次飞到伦敦,在琼斯的监制下准备录制他们的第三张专辑。可是,这次录音却很不顺利,琼斯仍然坚持要乐队走乡村民谣的路线,可亨利和弗雷却想改变风格,录些重摇滚风格的东西,好让他们在演唱会上更燃一些,结果只录了两首歌曲就不欢而散。回到洛杉矶,乐队又聘请了另一个制作人比尔·西姆塞克(Bill Szymczyk),并按照自己原先的设想录制了其余歌曲。为增
加摇滚的分量,西姆塞克建议增加一个吉他手,弗雷便推荐了自己的朋友、吉他手唐·菲尔德(Don Felder)。
菲尔德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棚虫,在吉他上有很高的造诣,他的加盟果然使“老鹰”的音乐更加“摇滚”了。1974 年 3 月,这张名为《在边界上》(On the Border)的唱片在美国出版,两个月就卖出了一百万张,成绩比第一张还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张唱片的成功完全是因为他们在英国录制的那首《我的至爱》(Best of My Love),这首由弗雷、亨利和萨瑟共同创作的歌曲是一首典型的乡村民谣风格的作品,曲调优美,歌词简单纯朴,演唱朴实无华,和声轻柔。这首歌成为乐队第一首冠军单曲,凭借此歌,“老鹰”第一次跻身一流乐队的行列。
1974 年专辑封面
就在此时,乐队所属的格芬-罗伯茨经纪人公司却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因为格芬此时原则上已经把公司全部转手给了罗伯茨,所以公司内部的几个人觉得有机可乘,提出要分家。在经历了一场复杂的权力斗争之后,罗伯茨于 1974 年底正式决定缩减公司规模,只把尼尔·扬和乔尼·米切尔留下来,其余分给自己手下的几个助手。“老鹰”乐队最后被分给了欧文·阿佐夫(Irving Azoff),这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那时已经分管“老鹰”近一年了,是亨利最信任的人。他原本是美国中西部地区一个穴头,还曾经当过一支名叫“詹姆斯帮”(James Gang)的乐队的经纪人。后来他搬来洛杉矶寻求发展,很快就崭露头角。
后期的“老鹰”乐队
左起:弗雷、菲尔德、亨利、沃尔什、施密特
有一件小事很能说明他干上这一行的动机:成名后,一个女电影制片人和他聊天,阿佐夫抱怨说他非常讨厌音乐,那位制片人吃了一惊,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阿佐夫可能话里有话,一个音乐经纪人怎么能讨厌音乐呢?于是她想当然地替阿佐夫解释道:“你肯定不是讨厌音乐,而是讨厌音乐的商业化吧。”“不不,”阿佐夫立刻回答,“我喜欢的正是商业化。”这个制片人这回真的吃惊了!阿佐夫虽然个子矮,却极为好强,和对手谈判时经常胡搅蛮缠,有一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牛皮糖精神。再加上他对手下艺人十分忠诚,为讨好他们自己不惜当小丑,因此虽然在洛杉矶音乐圈的名声很差,可仍然有许多音乐人愿意把自己交给他,认为这样的经纪人会为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
比如,1973 年他毛遂自荐进了格芬的公司,一开始只是经管一些小人物,可有一次“老鹰”乐队抱怨公司没有安排豪华轿车送他们去机场,阿佐夫立刻跑上跑下,及时为乐队弄到了一辆豪华轿车,为此亨利决定让他来负责乐队的日常事务。不久,乐队去巴哈马度假,海关人员在亨利女朋友的皮包里发现了一包专门用来卷大麻的烟纸,遂决定要对乐队成员逐个搜身。阿佐夫见势不妙,立刻要求先搜自己。进了搜查室,他故意露出口袋里的五千美元,结果巴哈马海关人员不为所动,坚持要查到底。他见贿赂不成,立刻变了副脸,开始向海关人员诉苦,说“老鹰”是如何重要,如果出了问题将会毁了他们的一生等等。结果,凭着阿佐夫的三寸不烂之舌,乐队躲过一劫,阿佐夫舍身救主的行为立刻赢得了乐队的信任。
电影《醉乡民谣》剧照
分家以后,阿佐夫正式接管“老鹰”乐队,并成立了自己的经纪公司。上任伊始他便代表乐队和“避难所”讨价还价,要求重新签订合约。他的理由是,当初格芬作为乐队的经纪人,同时又是乐队所属唱片公司的经理,不合法。格芬自知理亏,不得不满足了阿佐夫提出的所有条件。得手后,阿佐夫又开始和演出商讨价还价。这次他表现得更加嚣张,公然向演出商索要百分之九十七点五的门票收入,那时就连炙手可热的尼尔·扬也只不过能拿到百分之九十。不过,由于“老鹰”乐队的演出总能爆满,演出商只好答应阿佐夫的要求。几招下来,“老鹰”们都成了百万富翁。随着大家越来越富有,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四个人开始钩心斗角,算计怎样才能让自己挣到更多钱,当初创业的友谊荡然无存。
“老鹰”乐队并不是唯一一支只认钱的乐队,可以说这是当时的社会风气造成的,美国的摇滚乐坛在整个 1970 年代都是这个样子。一方面,流行音乐已经变成了一项数十亿美元的大产业,仅在 1973 年,流行音乐在美国本土就总共卖出近二十亿美元的产品(在海外的总销量也大致是这个数),平均每个美国人花费近十美元。而当年美国的职业体育、电视业和电影工业则分别只有五千四百万、十亿和十三亿美元的规模。与此同时,摇滚乐已经从 1950 年代末期的“另类”状态变成流行音乐的主流,占据流行音乐总销售额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可见其市场的巨大。
另一方面,由于唱片制作费用的直线上升和明星们的价码被越抬越高,平均卖四美元左右的 LP 唱片一般要卖掉至少二十万张才能保本,而不是 1940 年代末期的一千五百张。出于对利润的追求,从 1970 年代初开始,美国的唱片市场出现了并购热潮,一批 1960 年代发家的独立小公司纷纷被大唱片公司收购。1973 年,光是 WEA 和哥伦比亚这两家公司的销售额就占了唱片市场总销售额的百分之三十八。历史学家把这一时期出现的摇滚乐叫作“大公司摇滚乐”(Corporate Rock),其特点就是不讲究社会效应,专门迎合市场,什么最赚钱就玩什么,其余一概不管。所谓“体育场摇滚乐”(Arena Rock)就出现在这一时期,这一派以彼得·弗兰普顿(Peter Frampton)为代表,专门在容量巨大的体育场举办演唱会,音乐夸张,富有煽动性。“老鹰”乐队在阿佐夫的带领下,迅速走上了这条路。
电影《醉乡民谣》剧照
1974 年底,乐队再次进棚录制他们的第四张专辑《一个这样的夜晚》(One of These Nights)。这张专辑仍然延续了上一张的乡村摇滚风格,主打歌是弗雷写的一首名叫《说谎的眼睛》(Lyin' Eyes)的歌曲。此歌最终达到了排行榜的第二位,而这张唱片也成为“老鹰”乐队的第一张冠军专辑。这首主打歌的灵感来自于洛杉矶的一个酒吧,有次弗雷和一班小兄弟去那个酒吧猎艳,看见一个漂亮的姑娘和一个富有的老头在一起。弗雷便嘲笑地讽刺那个女孩有一双“会说谎的眼睛”。这个典故恰当地说明了那个时代的男性摇滚歌手对待女性的态度:一方面自己纵欲无度,另一方面又对女性同样的行为极为不齿。而且,他们谁都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典型的双重标准,还在歌中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
另一件事也很有代表性:在录音过程中,利顿不知为什么硬要让他当时的女朋友帕蒂来旁听,这个要求激怒了亨利。虽然帕蒂是保守的加州州长里根的女儿,却是一个开放的自由派,为此和父亲闹得很僵。可亨利却不管这些,他坚持认为录音棚是男人的地盘,不能让女人随便进出。这件事大大激怒了利顿。不久以后,受够了的利顿就宣布离开“老鹰”乐队。
顶替利顿的是阿佐夫旗下的摇滚歌手乔·沃尔什(Joe Walsh)。他原是“詹姆斯帮”乐队的吉他手,单飞后出过几张水平一般的专辑。沃尔什吉他弹得很好,更擅长在舞台上表演。他有一个突出的大鼻子,吉他独奏时老爱做鬼脸,特别滑稽。私底下沃尔什也是个爱搞恶作剧的人,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毁坏旅馆房间,那时许多摇滚乐队长年生活在巡演的路上,毁坏旅馆房间成了一种时尚。他们还经常相互攀比,看谁想出的招最恶毒。
1975 年专辑封面
“老鹰”们本来就好这个,不过他们最多也就是砸电视机,用烟头烫地毯等,没什么想象力。沃尔什就不同了,他竟然在巡演时随身携带一把电锯,见到不顺眼的就开锯。一次他竟然为了让自己的房间大一点,把整面墙都给卸了!当然,这些损失都得用乐队的钱来赔偿,最多的一次他们竟然赔了旅馆三万五千块。为讨好乐队成员,阿佐夫从来都不阻止,还跟着乐队成员们一起干,反正他们已经成了美国最红的乐队,有的是钱。
1976 年初,乐队出版了一张《精选集》(The Greatest Hits 1971-1975),迄今为止一共卖出了两千九百万张,是美国二十世纪卖得最多的唱片。而阿佐夫也利用“老鹰”乐队的影响,广招人马,先后把“波士顿”乐队(Boston)、“斯蒂利·丹”乐队(Steely Dan)、“刺”乐队(Styx),以及“弗利特伍德·麦克”乐队(Fleetwood Mac)的女歌手史蒂维·尼克斯(Stevie Nicks)等 1970 年代显赫一时的艺人揽至旗下,成为美国摇滚音乐圈公认的老大。
对于阿佐夫的发迹,格芬一定是看在眼里,悔在心头。他当初之所以让“老鹰”跟阿佐夫走,并不完全是出于好心,他根本没有料到“老鹰”会有如此优异的成绩。不过,此时格芬恐怕也没时间想这些事情了,他如愿以偿地把迪伦从哥伦比亚挖至“避难所”,也算是圆了自己的一个梦。原来,迪伦解雇了格罗斯曼后,就一直没有一个有实力的经纪人在后面撑腰。哥伦比亚的总裁戴维斯一直坚持要留住迪伦,主动提出了一个对迪伦非常有利的合约。可还没等迪伦签字,戴维斯就被哥伦比亚解雇了。
新总裁找了个借口撤回合约,迪伦一气之下决定离开哥伦比亚。那时他已经和全家搬到洛杉矶,在马里布海滩建了一座造价昂贵的豪宅。格芬知道后就立刻也在附近买了幢房子,想和迪伦套近乎。谁知迪伦却一直不喜欢格芬。于是,格芬又去和“乐队”乐队的吉他手罗比·罗伯逊交朋友,从侧面向迪伦进攻。迪伦最后终于答应了格芬,于 1973 年和“避难所”签约。
鲍勃·迪伦
此时迪伦刚好为一部电影写了首插曲,名叫《敲天堂的门》(Kockin' on Heaven's Door)。本来哥伦比亚觉得这首歌不好,根本没有打算出单曲。谁知此曲居然很快走红,成为热门单曲。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了迪伦令哥伦比亚后悔不已。懊恼之余,哥伦比亚做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他们背着迪伦出版了一张全部由被遗弃的录音室小样组成的专辑《迪伦》(Dylan),收录的全都是蹩脚的翻唱歌曲,没有任何保留价值,这件事把迪伦气得够呛。
1974 年,迪伦在“避难所”出版了第一张唱片《行星波》(Planet Waves)。平心而论,这张唱片的水准远比不上他在 1960 年代出版的那些唱片,但由于它离上一张“正经”唱片的出版已经过去了近三年,吊足了歌迷的胃口,再加上格芬的宣传得法,这张唱片居然登上排行榜的第一名,成为迪伦在美国的第一张冠军专辑。
为宣传这张唱片,格芬安排迪伦和“乐队”乐队进行一次全美巡演,并专门找来旧金山迷幻摇滚乐队的“教父”格雷厄姆亲自负责安排。当时谁都不看好这次巡演,认为迪伦已经是过气的 1960 年代老明星,除少数死党以外不会有多少人感兴趣。可精明的格雷厄姆认定迪伦仍然很有号召力,而且当年那些听着迪伦长大的嬉皮士们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经济实力已非当年可比。他大胆把票价定在了十美元的高价位上。要知道,那时的摇滚乐演唱会最高票价不过才七美元。事实果然不出格雷厄姆所料,迪伦演唱会的门票一开始发售,就在各地出现了抢购风潮。
仅在纽约,一场只能容纳五万人的演唱会竟然接到了一百五十万个订票电话!后来有人做过统计,试图订票的总人数占美国当时全国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七点五,也就是说每十三个美国人就有一人想来听演唱会。最终光是迪伦自己就从这次巡演中净赚了二百五十万美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很大的数字。
鲍勃·迪伦
可是,这次巡演的成功和一张冠军专辑并没有笼络住迪伦的心。一年以后,哥伦比亚向迪伦甩出了杀手锏:大幅度提高迪伦以前在哥伦比亚录制的那些老唱片的版税。迪伦心里自然明白,自己 1960 年代录制的那些经典唱片还会一直不停地卖下去,这才是真正的大头。于是他又甩掉了格芬,重新签回哥伦比亚。而格芬还没来得及抱怨,新的机会就来了,华纳终于答应让他担任电影部的副主管。格芬自然十分高兴,可没想到,这个“副”字让他吃足了苦头。
原来,格芬的长处就在于敢想敢干,善于凭直觉迅速做决定。可当了副主管以后,他失去了拍板的权力,因此错失好多机会。加之他对电影业的运作并不熟悉,结果上任不到一年就主动要求辞职,回家种田去了。
不过,像格芬这样的人当然是不会轻易接受失败的。1980 年格芬重新出山,组建了“格芬唱片”(Geffen Records)公司。慎重起见,他首先签下了几个乐坛老将,包括原“披头士”的列
侬、乔尼·米切尔和埃尔顿·约翰。可惜的是,列侬于 1980 年 12 月 8 日在纽约被人谋杀,只为格芬贡献了一张完整的唱片《双重幻想》(Double Fantasy)。米切尔的新爵士风格没有引起更多注意,而约翰则由于滥用毒品,开始走下坡路。出师不利并没有吓倒格芬,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老朋友,仍然在罗伯茨旗下的尼尔·扬。
甲壳虫乐队
前文提到,扬在那张精彩的《收获》后进入了一段黑暗期,出版了一批水平参差不齐的作品。正当他准备和老东家“雷普莱斯”唱片公司续约时,格芬找到了他。格芬知道自己的新公司在钱上没法和“雷普莱斯”竞争,便又使出杀手锏,和扬叙起了旧情,并保证一定尊重扬的艺术追求,绝不干涉扬的创作。扬对艺术的执著在唱片界是有名的,有一次他在公司已经压好二十万张新唱片后发现歌曲的排列顺序不理想,硬是花了公司二十六万美元把那批唱片买回来!听了格芬的保证,扬动心了。
1982 年,扬和“格芬唱片”公司签约,并于同年推出唱片《交流》(Trans)。格芬一听就傻了眼,这是一张用电子合成器做出来的怪物,扬的声音通过一个电子装置发出来,根本就听不清他在唱什么。原来,扬先后和两个女人生过两个孩子,却都患有先天性遗传病,照顾这两个病孩花费了他大部分时间。他的第二个儿子患的是神经麻痹症,无法和人做正常交流。扬想用这样一张专辑来表现儿子眼中的世界,正常人当然听不懂了。格芬哪能想到他给扬的自由换来的却是一张只有扬才能听得懂的唱片?他开始对扬施加压力,可扬却紧接着又出版了一张更奇怪的专辑。
他打扮成滑稽老头,唱起了老摇滚,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扬是在开格芬的玩笑。气急败坏的格芬竟然去法院控告扬没有做“扬的音乐”!最后这个明显不合逻辑的指控最终以庭外和解而告终,扬又回到了老东家“雷普莱斯”。现在想来,格芬也确实值得同情。扬在“格芬唱片”公司出版的几张唱片没有一张具有可听性,其艺术价值也无从谈起,现在恐怕已经很少有人听了。
扬的演唱生涯在1990年代又获得新生。1992 年,他出版了一张不插电风格的唱片《中秋满月》(Harvest Moon),收录了两首极为出色的歌曲《不知名的英雄》(Unknown Legend)
和《中秋满月》,这张可以看作是《收获》续篇的专辑获得巨大的成功。接着扬又积极参与新兴的“另类音乐”运动,和西雅图“垃圾摇滚”乐队“珍珠酱”(Pearl Jam)乐队合作过很多次,被誉为“垃圾摇滚乐”的鼻祖。而“格芬唱片”公司也终于时来运转,先后签下“空中铁匠”(Aerosmith)和“枪炮与玫瑰”这两支出色的重摇滚乐队,还签下了“垃圾摇滚乐”的代表乐队“涅槃”,光后者就为公司带来了八千万美元利润。
电影《海盗电台》剧照
现在“格芬唱片”公司仍然很活跃,在美国乐坛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再回过头来说“老鹰”。那张《精选集》虽然为乐队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可亨利仍不满足,他认为歌迷和媒体只把他们当作一支普通的流行乐队而已,没有当成艺术家看待。为回应媒体的蔑视,他决心再做一张高水准的概念专辑。此时,原来乐队的非正式领导人弗雷的身体已经被可卡因搞垮了,他的创造力也大受影响。亨利虽然也是个可卡因的瘾君子,并因此得了严重的胃病,可他却一直是乐队中最有毅力的人。他从弗雷手中接管了乐队,成为新的领军人物,这张专辑的创作重担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1976 年,在亨利的要求下,乐队再次进棚。经过几个月艰苦努力,终于完成了亨利心目中的这张概念专辑《加利福尼亚旅馆》(Hotel California)。这个名字来源于专辑的开首曲,此歌的音乐部分几乎完全是由吉他手菲尔德创作的,贯穿于歌曲中的漂亮的双吉他演奏则出自菲尔德和沃尔什之手。而歌词则是亨利写的,其灵感大部分来自于他的前女朋友、一个学电影的聪明的骨肉皮。她后来离开亨利,投入了埃尔顿·约翰的合作者陶平的怀抱,为此亨利曾经很伤心。可实际上,正是他自己的性乱才是这段感情破灭的主要原因。不过,亨利当然不会去正视这一事实,而是在歌曲中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害者:
《加利福尼亚旅馆》演唱现场
漆黑的沙漠公路上,冷风吹着我的乱发
空气中飘浮着的烟雾来自上等的大麻
我看见远处灯光闪烁
疲倦的我不得不把车停下
我看见一个姑娘倚门而立
教堂的钟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对我自己说
“这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
姑娘点起蜡烛,引我向里面走去
我听见走廊上传来说话的声音
欢迎你来到加利福尼亚旅馆
这是一个美妙的地方(姑娘也很漂亮)
这里永远有空余的房间
一年四季任何时候都向你开放
她只喜欢蒂芙尼这样的奢侈品
以及奔驰车这样昂贵的玩具
她有许多漂亮的男孩子围在左右
她把他们统统叫作朋友
他们在庭院里跳舞
汗水把衣服湿透
有人跳舞是为了记住这里美好的一切
也有人跳舞是为了忘记昨日的忧愁
我叫来领班
“请给我一杯葡萄酒”
他说,“自从一九六九年以后
就没人点过这种酒”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把我从黑夜中叫醒
那声音对我说
欢迎你来到加利福尼亚旅馆
这是一个美妙的地方(姑娘也很漂亮)
他们在那里寻欢作乐
快找个借口来玩吧
墙上有漂亮的镜子
冰桶里有粉红色的香槟酒
她说,“我们都是这里的囚犯
这牢房却建于我们自己之手”
在主客房里,人们摆开了宴席
他们将坚硬的刀叉刺去
却怎么也杀不死那头野兽
最后我只记得我冲向房门
我想顺原路离开这里
“别紧张”,值班的人说
“我们的服务保证会让你满意
你可以在任何时候结账
但却永远别想离开这里”
《加州旅馆》专辑封面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Up ahead in the distance, I saw a shimmering light
My head grew heavy and my sight grew dimmer
I had to stop for the night
There she stood in the doorway
I heard the mission bell
And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Then she lit up a candle and she showed me the way
There were voices down the corridor
I thought I heard them say...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Plenty of room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Any time of year, you can find it here
Her mind is Tiffany twisted, she's got the Mercedes bends
She got a lot of pretty, pretty boys, that she calls friends
How they dance in the courtyard, sweet summer sweat
Some dance to remember, some dance to forget
So I called up the Captain,
"Please bring me my wine"
He said, "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1969"
And still those voices are calling from far away
Wake you up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Just to hear them say...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They livin' it up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What a nice surprise, bring your alibis
Mirrors on the ceiling
The pink champagne on ice
And she said "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
And in the master's chambers
They gathered for the feast
They stab it with their steely knives
But they just can't kill the beast
Last thing I remember, I was
Running for the door
I had to find the passage back
To the place I was before
"Relax," said the nightman
"We are programmed to receive
You can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老鹰“乐队
这首歌的灵感虽然来自于一段破碎的感情,但亨利却借题发挥,揭露了 1970 年代中期整个流行音乐工业的虚伪,向听众展示了以加州为中心的这个明星制造工厂的真相。这里表面上是天堂,人人生活得像王子,整日吸毒狂欢,可骨子里却是一个陷阱,一旦陷入其中,就很难全身而退。由于歌词采用了许多双关语,词义模糊,在许多地方又采用了隐晦的意象,所以后来人对歌词的含义做出过多种解释,但上述解释应该是最恰当的。不过,大多数听众恐怕根本不会去在意歌曲的内容,因为这首歌的音乐实在是太出色了。尤其是其中的双吉他演奏,简直完美无缺。如果要选出美国摇滚史上最有名的十首单曲,此歌绝对会入选。
专辑中的其他歌曲也都非常出色。《小城里新来的人》(New Kid in Town)是萨瑟创作的,描写了对失去的爱情的从智利的枪声到美国的滚雷无奈。《生活在快车道上》(Life in the Fast Lane)则反映了加州音乐圈的混乱无序,沃尔什的吉他独奏很有特色。最后一首《最后的世外桃源》(The Last Resort)也是对加州人虚伪生活方式的批判,充满了危机感和无奈的慨叹。这张专辑在出版后的第一个月就卖出了两百万张,最后共售出一千五百万张,位列美国音乐史上专辑销量排行榜的第八位。
有一点亨利看得很准:你一旦进了加利福尼亚旅馆,就别想活着出来,甚至亨利自己也无法走出去。这张专辑出版后的宣传巡演被人们称作“加利福尼亚监狱”,因为乐队的成员们互相攀比着耍大牌,随从人员个个胆战心惊。巡演结束后迈斯纳便离开乐队,成了这架赚钱机器的第二个牺牲品。“老鹰”乐队在 1979 年出版了最后一张录音室专辑后宣布解散,乐队成员各自发展,尤以亨利的单飞最为成功。
1994 年专辑封面
1994 年,乐队再次重组,并在全美国进行了一次极为成功的巡演。以演出录音为主的新专辑《地狱冰封》(Hell Freezes Over)再次登上排行榜冠军,卖出七百多万张。这张专辑出版前在录音棚里经过了大量后期加工,音效出众,许多人都把它当作测试音响的发烧碟来看待。这张唱片的选曲也很讲究,几乎都是亨利和弗雷的创作,没有一首是迈斯纳和利顿的作品,后两人也因此没有分到一分钱。再后来,吉他手菲尔德也因为抱怨分钱不均被开除出乐队,而“老鹰”的歌迷们对这支乐队的热情却没有因此产生丝毫影响。“老鹰”乐队这座流动的“加利福尼亚旅馆”直到今天仍然是那么威力无穷,世界各地的唱片公司也一刻不停地制造着一个又一个诱人的“加利福尼亚旅馆”,吞噬了一个又一个好奇的过路人。
以上文字节选自《来自民间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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