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2018/05/22伦敦: 流氓者的归宿
艳遇图书馆
第 22 站《艳遇图书馆》,我们从东京浪荡到了伦敦。许知远谈起他在剑桥大学做访问学者时的伦敦生活、多年未见的朋友们,3 本与伦敦的历史、文化有关的书,4 位出生于伦敦或写伦敦的作家、思想家……这与大多数人对伦敦的流行文化的认知和消费经验,可能截然不同。 我们的阅读或倾听将会被带到另一个知识层面,关于东方文化里令人习焉不察的社会规范、关于遵循“他人生活的合理性”、关于古典自由主义……
艳遇图书馆 第二十二站
邂逅之城:伦敦
随身音乐:《London》
旅途荐书:《自由主义传》
艳遇大师:约翰·斯图亚特·密尔
【邂逅之城:伦敦】
“如果你厌倦了伦敦,你就厌倦了生活”
今天前往一个我很着迷的城市——伦敦。今天读的这本书,叫《自由主义传》。我希望能够见到一个我很崇敬的思想家 John Stuart Mill(约翰·斯图亚特·密尔),至于有没有艳遇就够呛了,因为密尔一生也不太喜欢女人。
我一想伦敦就想起十八世纪一个作家 Samuel Johnson(塞缪尔·约翰逊),一个非常博学的人,无所不知的人,编辑过英语辞典的人,也是个讽刺专家。他说过一句话,他说如果你厌倦了伦敦你就厌倦了生活。伦敦是一个无所不包的城市,它自成一个宇宙。关于它到底怎么样,这个城市的兴起、历史,你们可以看一本叫《伦敦传》的书,是一个老历史学家写的,叫 Peter Ackroyd(彼得·阿克罗伊德)。
《伦敦传》[英] 彼得·阿克罗伊德 著,翁海贞 译,译林出版社,2016 年 5 月
对于我来说——我可能想讲一下我对伦敦的个人感受——09 年到 10 年我住在剑桥,去做一个非常不靠谱的访问学者,但是剑桥图书馆非常伟大,我在里面过了很长时间,但是总体而言,非常 academic town,一个小镇,虽然很美好,但是对我来说太逼仄了,所以很多时光我就会跑到伦敦去玩儿。伦敦,当然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了,别人也会提这么多博物馆,这么多演出场所,这么多文学、戏剧、电影、音乐,包括各种 social activities 都在发生。但我对此好像不是这个印象,或许因为太丰富了,我反而没有那么强进入的欲望。
想起我在伦敦的朋友,是一位很好的诗人叫胡冬,他已经在伦敦住了二十多年了。他是一个自我放逐者,好像 20 多年前离开中国,再也没有回来过,他是个成都人。我们俩经常在一起,吃夫妻肺片,吃担担面,还吃宫保鸡丁,我这么说都饿了,想起有这个朋友。
诗人胡冬
他是个很自由潇洒的人,80 年代就写过一首很著名的诗,叫“坐一艘慢船去巴黎”,他完全是土生的成都人,但却生出了很多非常浪漫的想象,说到这儿我突然忍不住来念念他的诗。
《我想乘上一艘慢船到巴黎去》
去看看凡高看看波德莱尔看看毕加索
进一步查清楚他们隐瞒的家庭成分
……
去凯旋门去巴黎圣母院去埃菲尔铁塔
去星形广场偷一辆真正的雪铁龙
然后直奔滑铁卢大桥
……
我要收集巴黎全部右派分子的错误言论
并向最老的巴黎市民
打听乔治·桑劫持缪塞劫持肖邦的确切细节
太长了,我念一半,你们可以上网去查,胡冬《我想乘上一艘慢船到巴黎去》,特别可爱的一首诗,充满想象力。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伦敦生活了 20 年了。他仍然有那种很妙的潇洒,我觉得我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时空都消失了,他是那么自由的一个人,无所不谈,就觉得一切都可以理解。
伦敦市内的运河河道
那时候他老穿一件蓝色的工装,是他的一个法国朋友送的,造船厂的蓝色工装,看到很亲切。
我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天阳光很好,是一个伦敦的秋日下午,还是春日,我忘掉了。一查你就知道了,因为那天是 St. George’s Day,圣乔治日,那天是西方神话中的屠龙之日,少年 St. George 杀死了一条恶龙,很多人在游行。
圣乔治被誉为英格兰的守护神,在 6 世纪的英格兰古老传说里,圣乔治为拯救一个不幸的公主,杀死了可怕的喷火巨龙。每年 4 月 23 日是圣乔治纪念日。(图:视觉中国)
我们俩穿过广场,看到游行的队伍,他突然跟我说,要杀死这条龙。他说的龙,当时不是西方语境中的这条恶龙,我觉得是某种影响中国的文化,中国的思维。中国的文化中有一种非常强大的对人的规范、驯服。我们看到二十世纪思想家、批评家——鲁迅也好,到柏杨,到李敖——其实他们都在试图反抗这套非常固化的思维习惯,这套思维习惯其实是对群体的尊重,对个体的某种漠视,最终你被这个社会规范所习俗。
所以我们的书写语言,思维的语言,都是那种强大的,像条龙一样把我们紧紧地裹起来。然后我们的图腾也是一条龙,它们吸收我们,把我们变成一个个鳞片,一个微小的微生物。而且几千年来,似乎都是如此,只有极少的人能够逃脱这个龙的裹紧,这种拥抱。所以我们讲起这个就非常的感慨,我觉得他逃到伦敦去,可能也是想躲开成为龙身上的一个鳞片、一个细菌的这种压迫,诱惑,可能性。因为成为龙的一部分,不仅是压迫,有很多诱惑,它可能(还让人)觉得放松、安全。
我们平时就瞎扯淡,我要离开英国回北京的时候,最后一次吃饭,他突然就把那件蓝色工装送给我了,他知道我喜欢那个蓝色工装。现在还在我的衣柜里,我觉得那是他对情谊的表达。
我在伦敦好多生活都是跟他混的,到处去喝酒,跟别人瞎扯淡。他英文说得也不好,但是他特别自在地跟每个人相处,他身上有一种我喜欢的,或者说我期待的、渴望的真正的艺术家精神。但我想或许只有在伦敦这样一个城市,无所不包的城市,才能容纳这样的人,而且我喜欢的很多流亡者,包括卡尔·马克思、赫尔岑,包括康拉德,他们最终都是在伦敦找到了他们的某种归宿。
有一天夜晚在泰晤士河边散步,我看着黑逡逡的河水,不断地往上拍,涌来,忽然想起了约瑟夫·康拉德写的《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书里面最初的场景,在泰晤士河上一所船上的甲板上发生的。伦敦对我来说是非常混杂的个人记忆,说这一些,我开始想念我这些朋友,希望他们都好,希望能尽快的见面。
弗朗西斯·科波拉的影史名作《现代启示录》(1979),改编自约瑟夫·康拉德《黑暗之心》
【艳遇大师:约翰·斯图亚特·密尔】
“自由主义”本质上遵循他人生活的合理性
约翰·密尔是自由主义传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物,他赋予社会进步新的意义。说到 John Stuart Mill,其实我最喜欢他的另一本书,叫《On Lliberty》(《论自由》)。
约翰·斯图尔特·密尔(1806.5.20-1873.5.8),英国哲学家和经济学家,19 世纪很有影响力的古典自由主义思想家。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在书里面说,一个社会的自由程度,一个社会的美好程度,跟这个社会中特立独行的人的数量成正比。后来罗素不也说了,参差不齐乃幸福之本源,我希望各种怪人的出现,各种有性格的人出现,各种参差不齐的人,他们是我们幸福的来源。
而自由主义本质上就是遵循这种多样性,这种他人生活的合理性,而不是用一套统一的标准来应对他们。我觉得胡冬在某种意义上真是吻合这种自由主义精神。
【旅途荐书:《自由主义传》】
“如果你对某种人生的不确定性有追求,一定会爱这本书的”
我今天读的这本书,《自由主义传》,英文叫《Lliberalism:The Life of an Idea》,它讲的是一个观念。我特别不喜欢各种定义——自由主义、保守主义、激进主义……各种主义,我是永远搞不清这些主义的,我觉得我的抽象能力缺乏,我喜欢更具体的。
《自由主义传:一种理念,一种历史》【美】埃德蒙·福赛特 著,杨涛斌 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 年 11 月
但是这个作者埃德蒙·福赛特,是《The Economist》——我很喜欢的一本杂志——的编辑,他就很善于用很简单的语言、具体的语言把 idea 描述清楚。
他描绘这样一种传统,怎么样在十九世纪初兴起,然后到二十世纪末达到顶峰,如今又遇到新的挑战,这么一个故事。我觉得如果你对个人自由有追求,对社会公正有追求,对某种人生的不确定性有追求,充满了怀疑主义和反思精神,一定会爱这本书的。这些理念都是我个人坚持的。
《经济学人》杂志部分往期封面
这本书中我今天会念的一段是关于我很喜欢的思想家 John Stuart Mill——关于他生平描述的:
“1860 年代末,当密尔着手完成他的自传之时,他已经是一位享誉英国海内外的著名人物。他每周都会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堆积如山的来信,有的表达祝福,有的寻求帮助,有的则挑刺找茬。在妓女的帮助下,他一一回复这些信,他具有传奇般的迷人的坦率。1865 年,在一次选举集会上,当被问及是否在书中表达过这样的观点,即尽管以说谎为耻,但大多数底层民众还是习惯于说谎时,密尔一动不动地看着提问者,并回答说,是的,他的确这样写过。”
“以工人阶级为主的听众,随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那次集会之后他在英国下议院短暂担任过自由主义无党派议员,退休后他住在法国的阿维尼翁,并终老于此。他的死讯被英国报纸所刊登,从开口说话的时候,密尔就处在一种严酷的学习安排中,他师从三位功利主义者,边沁、激进裁缝出身的弗朗西斯·普雷斯,以及父亲 James·Mill。老密尔是一位鞋匠的儿子,其家乡距离苏格兰东北部城市邓迪不远,他获得了成功,后来到了伦敦,并在妻子家人的资助下结婚于此,其妻子的父母住在伦敦远郊的霍克斯顿,经营着一家疯人院。”
“老密尔为自己第一个孩子起名为约翰·斯图亚特,是为了纪念那位资助自己南下的苏格兰恩人。小密尔回忆说,在父亲的看护下,自己没有童年,是在缺少爱和伴随着恐惧的氛围中当长大的。没有得到来自母亲的呵护,在密尔最初的自传草稿中,母亲作为一个顺从而模糊的苦工形象出现,但在正式出版的自传中她完全消失了。密尔在 20 岁的时候,在法国南部停留了 6 个月,并在伦敦的一个辩论会结识了一批与他一样聪慧的、浪漫的保守派朋友,这多少使他早期的严酷经历有所缓解。”
“然而父亲继续对年轻的密尔委以重任,让他整理边沁散乱的手稿,并交付出版。并为激进刊物"Westminster评论"(《Westminster Review》)撰写文章。这个刊物与辉格党人的《爱丁堡评论》脱离党人的《评论季刊》同为三大政治文学刊物。也许劳累过度,也许处于情绪消沉,密尔在 1826 年至 1827 年那个忧郁的冬季,遭遇了短暂的精神崩溃,这是他人生中的两大分水岭之一。”
1826 年,亚历山大·纳史密斯的作品《伦敦景》
【邂逅之音:London】
《London》的情绪细腻、宽阔,就像伦敦这座城市的精神
今天的配乐《London》,是 John Barry(约翰·巴里)为电影《Enigma》(《密码拦截战》)所作的配乐,是关于伦敦的。它让我想起康拉德,也让我想起密尔,整个曲子的情绪,既细腻又宽阔,就像伦敦这座城市的精神。
《密码拦截战》(2001)海报,导演: 迈克尔·艾普特,主演: 多格雷·斯科特 / 凯特·温丝莱特 / 汤姆·霍兰德
John Barry 当然是我很爱的一个作曲家。他给很多电影配乐,他出生在英格兰约克郡,死在纽约州的穆里湾。他给《007》系列配过乐,给《狮子王》配过乐,包括《走出非洲》、《与狼共舞》,都是我很喜欢的。
我好像对纯粹的 composer 没那么有兴趣,但是我觉得能为电影画面配出对应的音乐、激起内心共鸣的真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
【艳遇佳人】
“这样的怪人,为社会带来很多未解,拓展各种可能性”
女人真的不知道谈什么这期,因为密尔真的是……并且他父亲对他很严酷,从小都是受制式训练,他的情感训练完全不足。这书里还提到,他后来有一个妻子,两个人相伴 20 年,这个妻子一直在鼓励他,是他的读者,是他的听众,是他精神上的支柱,但两个人好像没有性生活。
但是让人奇妙的一件事情,历史学家非常费解的一件事情。或许这种意义上,密尔也是某种的特立独行之人,怪人。而这样的怪人,为社会带来很多未解,拓展各种可能性。
(以上内容节选自《艳遇图书馆》第二十二期)
“艳遇”的开始,是你先要动身出发,才能拥有奇遇。这一次,你的旅伴是许知远,以及人类文明中最具魅力的大师们。在《艳遇图书馆》的每一期,你都有机会去重新认识一座城市,去艳遇属于这座城市的大师与文学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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