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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11照「骗」时代
Zoe
辛迪·雪曼是艺术界的常青树,像流行歌坛的麦当娜一样,隔几年就折腾出一点新花样,掀起一阵旋风,让人眼花缭乱,始终引领艺术潮流。1999年,45岁的她被美国《艺术新闻》杂志评为“20世纪最有影响的25位艺术家”之一,跻身于杜尚、波依斯、沃霍尔、劳森伯格等艺术巨星之列。《无题电影剧照》完成后,她为美国《艺术论坛》拍了些《中心插页》,接着还有《时装》、《童话故事》、《灾难》、《历史肖像》《性图像》、《恐怖和超现实主义形象》、《小丑》等系列。总的来说,其内涵越来越隐晦,图像越来越古怪。本文由Zoe编译。
辛蒂·雪曼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女性艺术家之一。她于 1954 年出生于纽约新泽西,从小热爱艺术,十多岁就创作了自己的写真集 The Cindy Book 。在大学期间,雪曼主修绘画,但短暂接触概念摄影后,转向影视制作,成为了一名摄影师及导演。她开了以角色扮进行演摄影创作的先河,擅长设计戏剧般的场景和服装;有时女扮男装,企图顛覆既有的女性或男性印象。其作品常有过度饱和的色彩,图中人物往往带着无意识的表情和浓妆。
雪曼的成名作品是摄影集 Complete Untitled Film Stills,技术手法和内容全部是 50、60 年代的流行风格。她在其中扮演了B级电影女星或欧洲艺术电影女星的角色,探索了女性荧幕形象的塑造。随后,舍曼全身心地投入了彩色摄影作品的创作,其中最重要的作品是应纽约《艺术论坛》杂志之邀请而作的。 她在 History of Portraits 中扮演名画人物,将偶像拉下了神坛,引起争议,但她的叛逆不止如此。
1989 年,美国艺术基金会(常简称为 NEA)裁减了赞助金,还对摄影师罗柏·梅普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和安德斯·塞拉诺(Andres Serrano)的作品进行了道德审查。雪曼以 Sex 系列来表示她的声援。这系列作品中,她没有出镜,而是使用了医疗人体模型,通过混乱、令人不安的摆设挑战了摄影的道德边界,以示抗议。九十年代初,雪曼以性和暴力为主题创造了 Untitled,惊世骇俗不亚于 Sex 。
雪曼曾表示自己并非女性主义者,但不少女性主义的评论家,都认为她是杰出的当代女性艺术代表,因为每一件雪曼的作品,似乎都尖锐地了探讨女性的社会角色 。正如她自己所说:“尽管我从来都不承认我的作品具有女权主义思想,或是政治宣言,但事实上,我的每一件作品都是以一个处在现实文化中的女性角度进行观察的结果。”在女性艺术家难有无出头之日的年代,雪曼特立独行却获得了传统艺术机构的认可,这本身就是一场女性主义的胜利。
雪曼颇高产,活跃至今;可她最近一次在当代艺坛引起热议,却不是在传统的艺术场所。上周,雪曼毫无预兆地公开了她的 Instagram 账号。和大部分人的社交帐号一样,从今年上半年开始,雪曼的 Instagram 上除了自拍鲜有它物。但美国艺术类媒体登时炸了锅,并不约而同地发问:她是在发布新作吗?
在艺术家日益明星化的美国艺术市场,通过社交媒体进行自我宣传、与艺术消费者互动,不仅是家常便饭,更无异于柴米油盐,是生存之需。但辛蒂·雪曼曾显得不识好歹地心远地自偏,几乎从不暴露私人生活。去年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时,她更是对社交媒体嗤之以鼻,称其虚荣而低俗;一年之后,她的 Instagram 自拍如泉涌。但她的言行不一,并没有被媒体取笑。雪曼的 Instagram 自拍,被许多评论者当作严肃的艺术创作大加赞誉。
确实,她的自拍显得另类。八月三日发布的照片中,雪曼的五官以蒙太奇的形式拼贴在一起(图2)。如果说这一张的迷幻效果,尚能为她保留一点艺术家的光环,其余的自拍简直是手法拙劣之至的 photoshop。
早在 2011 年,雪曼在接受《卫报》采访时提到了一款名为 Facetune 的修图软件,其用途与美图秀秀相仿——磨皮、调光、改变身体形状……但雪曼使用软件的方式,显然与开发商的意图相悖。雪曼不仅没有自制网红脸,还在自我丑化的路上猛进。她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布:我在发“照骗”!
上周,雪曼上传了一张医院自拍,配以医院餐。她高度失真的两张照片,令追随者忍俊不噤:
她的自拍,倒是被破百万的粉丝漫天吹得像春天的柳絮,可单看 Instagram,依然无人识她真面目。《纽约时报》的撰稿人认为,其病床照的扭曲图效下,是青春不再、病痛缠身之苦。但《滚石杂志》的一篇文章提出,雪曼的自拍形式吊诡非常,是在讽刺世人。人人爱慕虚荣、营造自己的网络形象毫无下限,她也来搅一趟混水。不可否认的是,这批照片与雪曼的早期艺术创作一脉相承,让人难以对其艺术性视而不见——近四十年前,正是她将大众文化中的身份扮演与肖像制作,引入了纯艺术创作的范畴。
七十年代末,雪曼凭摄影集 Complete Untitled Film Stills 初露头角。她以一己之力完成了好莱坞电影制作团队的工作——造型师、服装师、化妆艺术家、布景师和摄影师。而主演,也是她。她深谙好莱坞电影的拍摄套路,对女性的电影形象了若指掌,并据此自我包装成电影明星,拍摄了一系列剧照似的摄影作品。无论从影像的图像质量和叙事潜力,都足以让人相信这只是故事或剧本的冰山一隅。
但 Complete Untitled Film Stills 之所以成为西方摄影史上举足轻重的作品,并不是因为它的可信,而恰恰是因为雪曼对套路熟稔到能高明地令人生疑。
有时,雪曼甚至直接露出马脚以告知观者:图像是虚,图像创作才是实。下图最为人称道处是右下方的数据线,仿佛是拍摄过程中通勤人员没有藏好设备。但雪曼的马脚露得留心,就像是布莱希特的戏剧,荒诞里是对观众的挑衅:现实重现,本剧概不负责,也无能为力。拍摄设备本该隐形,却一脚跨进在图中,明目张胆。通过阴奉阳违地袭用套路,雪曼狡猾地反叛着影像制作的传统,也借此调笑并拒绝了传统的女性荧幕形象。
在 Complete Untitled Film Stills 之后,雪曼继续着身份扮演的游戏,戏台却在电影工作室之外。她装成富家太太,丑化自己毫不留情。她呈现出的贵妇形象全都浓妆艳抹,却从不相宜;不是衣着贵却庸俗,就是拉皮、打肉毒素用力过猛。她的每一次身份扮演,都是一句对上流社会辛辣的讽刺。又譬如在摄影集 Center Folds 里,雪曼不停换装,成为身份不同的无名女人;她常常横在图中,两眼迷蒙,双腿微分,但色诱中又有一丝笨拙尴尬。雪曼延续了以往的创作思路,嘲笑了男性杂志里猖狂的偷窥女体之欲。她的角色扮演清单还很长很长。
有趣的是,雪曼似乎能在日本觅得知音。摄影师森村昌态的角色扮演自拍天马行空,多模仿历史人物。二人的创作起始时间相似,创作理念却截然不同。雪曼在 2010 年的一次采访中说道:“我只是碰巧成了模特,但我的模特也可能是我想到的任何人,这根本和我这个人没有关系。”不同于雪曼对个人身份的漠视,森村昌态欲从流动的身份里唤醒潜藏的自我,尤其是自己的性别意识。
而他模仿非亚洲人物时的荒诞感,可能正是体现了自我认知的困难——对自我的的追寻总是收到社会、历史身份的束缚。
自从辛蒂·雪曼将自己的 Instagram 对所有人开放后,她的 Ins 粉丝数量就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她看似随意的举动,到底会对当代艺术造成什么样的震动、对社交媒体入侵纯艺术创作有什么启示,都尚未可知。当现在在回过头来看看,她作为辛蒂·雪曼出现在媒体镜头前的照片,我们还能说这就是真实的她自己吗?还是说,她又在扮演一个叫辛蒂·雪曼的女性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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